清明
今天清明。清早起来,读到丰子恺的散文《清明》,他记录了他小时候清明时节的风俗习惯,也是三天假,不同的是,他们连着三天都要去上坟。
今年我也回去上坟了,老妈在电话里说,你们忙,就不用回来。远处的他们已经去过了,近一点的他们还没有去;说,老爸讲的,我每年都要回去的,留着让我去上坟。这样一来我肯定是要赶紧回去呀,何况和两老只是在春节期间一起待过,自从送他们回去之后就再没见。从电话里感受到老妈一切如常,老爸有时却有些情绪化,着实令人不放心,怎么都要回去看看了。疫情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,趁目前我们地方还安稳,赶紧去看看。
一
一到家,两老兴高采烈,老妈说晚饭都已经准备好了,只还有一个火锅等着我们家里公认的大厨去做。老爸笑得合不拢嘴,跟着我们转来转去。弟妹说弟弟也马上回来的,她就去烧火了。在这个当口,我邀请老爸去陪我走走。老爸说他当天已经走过了,不愿出门,我要他带着我走,他欣然同意了,换了鞋就同我走出门。
这时,哥哥发来消息,说他晚7点有个视频会议,问我能不能在这之前安排个时间连线一下。我一看时间,觉得可以。老爸问我走多久?我说半小时吧,这样到家吃饭刚刚好。然后老爸安排路线,就是我们家旁边的大马路,转弯到一条两边是高高的围墙也没什么人和车的小巷,连接到另一条大马路,再拐弯到另一条大路,我们就可以回家了。路线规划好之后,我们就走起来,我要求老爸走快一点,他也真的走快多了。
我们一路走一路聊天。看小巷旁边的围墙脚边的小草,已经长好了的,可是,每一棵的叶子都是枯萎的,蔫蔫的。我想不应该呀,正是万物勃发的季节,是有人用火烧了他们吗?究竟是为什么呢?我指给老爸看,并且问他为什么会这样。他说这是打了药的,打了除草剂啊。为什么不让小草们自由地生长?它们寂寞地长在这围墙边也不会碍什么事啊,难道要光秃秃的才好看吗?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!无论怎样我也管不了它们,且走自己的路。
好在前边透明围墙里蓊蓊郁郁的树就在眼前,还有开得正艳的各色的花。我们一边走一边欣赏。老爸看到喜欢的,就驻足半天。我拿出手机拍照,拍花,也拍人,拍那一片绿色。恰好有路人经过,指着大马路旁的好几棵樱花树说,去那边拍呀,多好看,两只手各拉一根花枝。我笑着响应。其实我也早看到了,打算去拍的。就拉了老爸过去拍,要他当模特。他也很高兴,只是不能保持一个姿势太久。
一路走,我一路给花拍照,突然想,能不能让老爸给我拍照呢?自从他脑梗以后,他就再也没用过智能手机。我试着教他点击手机屏幕上的圆。他试着拍了几下,还不错。我就让他给我拍了。然后我专心拍樱花,怒放的,粉粉的,我随手拍。老爸在一旁建议,拍那边的,那边的真好看。我问他是哪一处啊,他再次指给我看,我依了他,然后我们继续往前走。
突然,老爸说那边有一个空瓶子,把它捡起来吧。我连忙拉着他走,劝阻他说捡不得的,万一有感冒病*,您年龄大了抵抗力又弱,不要管那些事儿啦。他不同意,说我抵抗力好好的。我配合他说,好好,好好,确实好好。这时旁边路过一位老奶奶,她笑对我问,他恁多大年纪了?我答,七八十岁。老奶奶笑了,说七八十岁呀,那我还要大些。我问,您高寿啦?她超过了我们,骄傲地回答,87岁啦。我说,哦,那您很硬朗啊,我爸78。老奶奶很精干的样子,转过了弯,我们也要转弯了,我鼓励老爸赶超她。老爸加紧走了起来,不过看得出来老爸有些累了。他看着那边的几个台阶说,每次和老妈出来,走累了,都会在这里歇歇的。我问他要不要歇,他说不要。
然后一路走,我时不时就走到他前面了,然后等一等他。回头望时,只见他走下人行道,到马路边了,定定的站着。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,马路对面有像床架子和摇篮一样的东西,不知道是不是别人不要了扔在那里的。老爸说,你看那,那是个稀奇东西呢。我知道他说的是那木制的摇篮。我赶紧跑到他身边说,那是别人晒在那里的,我们快点走,要回家去吃晚饭了。正好有两个围着围裙的人从门面里走出来,走向那两个木器家具。给我解了围了。我们就可以安心走我们的路,一路走到了家。准时和哥哥连线。然后开饭了。
二
饭后在客厅里坐定。我们聊天,我们聊疫情,聊孩子,老爸老妈听的津津有味。之后和在外地求学、工作的孩子们连线,两老也积极的参与进来,好久不愿去就寝。临睡前,说好了第二天去上坟。晚餐时老妈就说了,今年*策改了,不同往日,不能在坟头插幡了,也不允许炸鞭。不放鞭这个事,我们早就知道,禁鞭区嘛。老妈说要我们只去烧点纸钱就回来。
第二天也是老妈的生日。我们还没有起床,这位寿星老就到了房门口问,你们要吃什么早餐呢?说要帮我们把锅盔买回来,被我们拒绝了,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。八点刚到,老爸老妈的老人机就响了,开始报电话号码,弟妹说肯定是哥哥打回来的,等到老妈去接,又不响了。我猜也是哥哥打来的。老妈说要回拨过去,老爸不同意,说不用急,无论是谁,有事情他会再打来的。我赶紧去把自己的手机通讯录打开,查找哥哥的号码,果然是他的。我马上和他联系,开视频,他祝福了妈妈,然后告诉我们说,他们今天的核酸检测已经做了;全国的医生都在奔赴他们那里,全员核酸。我们聊了会天。最后呢,哥哥和老爸聊,他说,老爸作首诗吧。老爸说,嗯,没什么诗。我们就开始打岔。要老爸说话,他说没什么说的。老爸经常在我们和他打电话或者是连线的时候,说没什么话说,没什么好说的。老爸沉默了一会儿,对着手机里的哥哥说:“想见又不得见,还不如不见!”说着,他开始用手抹眼睛。我连忙安慰他说,哥哥去年不是回来吗?疫情好了他就会回来的。我还说,要不您到他那里去吧。我知道他肯定会回答说不要去的。果然,他一边说一边起身走向阳台,假装坚强的样子。我知道他对他的宝贝儿子、对亲人那深深的思念,我却做不了什么,除了尽可能的陪陪他,我又有多少时间能够拿来陪他呢?不知道电话那端的哥哥心情怎么样,反正,我是挺心酸的。我们匆匆挂了电话。
三
我们几个一起出门,问老爸老妈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上坟。他们说不去。我们几个就去吃早餐,然后一路走过去。其实离公墓也不多远,只是现在大家已经不习惯走路了。一路有摊贩摆着菊花在卖,我们走到离公墓最近的一家,弟妹拿起一把纸钱,问多少钱?老板问你们去哪里的?我们告诉他地点。老板摇着头说,不能行啊,要不你们看看再转来。我们说,那也不能空着手去啊,看他那摆好的一盆盆菊花,或者是插好的一束一束的花,我们呢,就选了两盆带根的花盆,拎着走过去。
果然,一到了路口,就有专车专人守着,地上扔着大束大束的花花绿绿的挂幡。我们也没带什么违禁品,也就没有人过问我们。
我们走过去,先给爹爹婆婆(我母亲的父母)上坟,想要把菊花栽下去,没有带工具,幸好,弟妹捡了块瓷砖渣子拿在手上,只见她用力地挖、刨,终于把花栽好了。也不知道它们能不能活?看着爹爹婆婆墓碑上的相片,我不禁思绪翻滚。小时候,除了父母,他们就是我们唯一可以撒娇的去处,但是他们却住的离我们那么遥远……很多事情浮现在眼前,他们的音容宛在眼前,不觉已逝去了那么多年……
再去给我祖父上坟。这个孤苦伶仃的异乡人,活着,做了大半辈子的异乡人;逝去,又做了另一异乡的*,一晃也已经20多年了。他的坟因为开发曾经迁过一次。早先大家都是垒了个坟。后来一些人修了围栏,有的越建越高级,他的那座坟就越发显矮小了。我们几个孙辈常年在外,老父亲也一年不如一年,早先也有修个围栏围起来的念头,后来也了了。
坟头上的野草已经割掉了,只有些野芹菜,小小的墓碑由于后排的挤占,也已经有些倾斜了。回想起去年中秋节,老爸的侄子侄孙们从他老家过来,说要来给我祖父上坟。到了公墓里,却是一大片一大片护芽子的森林。密不透风,进不去,一看就是好久都没人来过了。是啊,因为疫情,大家都出不了门,弟弟、堂弟和侄儿们都去寻找,我也加入其中,划伤了手和腿,浑身被蚊子叮的都是包,热的汗流浃背,分明记得就是那里,找了半天却怎么都寻不到。那种狼狈与遗憾无以言表,大家都只能对着那个方向祷告了一番。还想起四年前清明,陪老爸回他的老家,给他母亲去上坟。老爸的那种复杂的感情,唉,无法言说。这寄托人们哀思的清明,竟然连纸钱这种形式也禁止了。不可理解,忽然想起刚才我们在祖父的坟前叩头时,旁边也有人正在上坟,他们说的是,先人们呐,现在不许烧纸钱了,你们也省着点用啊!禁止那些花花绿绿的塑料制品很好。烧纸钱这种,确实山里边有人因此引发了火灾,但我觉得还是该因地制宜,加强管理和疏导,绝不该一刀切、一禁了之。
我们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。路上,老公看着来来去去的人们说,古人说的真好——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上行人欲断*!好一个“欲断*”!
年4月5日
芝兰悠悠